收藏集S#01 | 遥不可及的理想乡：杀死一个理想主义者

作为ATLUS的忠实粉丝，早在半年前就预购了这部最长可追溯到8年前立项的“集大成”之作——《暗喻幻想》。作为对ATLUS两个成名系列《真·女神转生》和《女神异闻录》的总结、汇总之作，本作集两者之长，将《女神转生》系列紧张刺激的战斗机制与《女神异闻录》备受好评的日常协助者故事融合起来，成功的讲述了一段极为王道的、史诗般的王子复仇记的故事。然而，不知是出于对工期的妥协、亦或是项目管理不善，本作也有许多显眼到不能忽视的缺点：无论是机制重复度极高的支线迷宫、还是越来越赶的后半段剧情，都让这部作品难以超越他的两部灵感来源。

如果抛开我是ATLUS的粉丝不谈，这是一部可以评到8~9分的佳作；但对于一个已经期待已久并抱以极大希望的预购粉丝，这部作品就显得差强人意了。

全流程但不追求全收集一周目耗时66小时完成，通关之后的第一感觉是：“爽！”这部作品创新性的使用了局外战斗机制，让速通低等级区域变得更加便捷；《真女神转生》带来的追击回合机制，让战斗的爽快感比P5R更上一层楼；《女神异闻录》系列的协助者传统，则专注于在主线之外讲好各个人物的个人故事。

机制上的优秀固然重要，作为JRPG灵魂之一的剧情也不能拉跨。相比《女神异闻录》系列的剧情发展，本作的剧情突出一个痛快：除了真正的最终BOSS，剧情里的反派角色都塑造立体、且死的痛快。而后一点在主打“包饺子”的《女神异闻录》系列中可是很难做到的，反复给反派找补甚至翻案，成了不少P系列玩家心中的毒点。

既然这部作品机制也好、剧情也好，为什么我仍然认为他难称优秀呢？这不得不提到这作算起来最长可以算是开发了8年的“大作”，在游戏的中后期呈现出明显的赶工痕迹。从ATLUS惯有的“飞速发展”阶段开始，整个游戏的赶工痕迹扑面而来。关键人物突然死亡、关键地点没有迷宫、甚至于在最后端上来一盘BOSS RUSH作为最终迷宫，很难让人相信他和游戏的前半段是一个制作组开发的。

不仅如此，本作的主线迷宫质量还算优秀，但众多支线迷宫的重复度已经不能用公式来形容了。整部作品的所有支线（甚至大部分主线迷宫）的解谜都围绕着爬梯子、钻狗洞、“不能从这一侧打开”展开。当你游玩到第四、第五个建模类似，布局类似，机制也类似的地下迷宫时，探索的兴致很快就会被消磨殆尽。

如果你要问我整个游戏中最让人心潮澎湃、最激动人心、让人印象最深的时刻，无疑是当莫尔将“现实”展现给主人公，耳畔响起加莉卡的音乐魔法，然后说出那句极为沉重的台词：“这里，不是理想乡！”

是啊，“理想乡”不是这样手到擒来的美好幻想！“理想乡”是需要人、需要信念、需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去追求的未来。在那一刻，主人公在整个旅途中的故事得到了一个总结：作为一个已经在这个破损世界里修复了诸多破洞的人，是不会放弃自己手中的事业，投身于一个虚幻的“幻想乡”之中的。也许这个世界注定毁灭也好、也许这个世界不值得拯救也好，主人公已经抱着要拯救所有人的信念在这里奋斗多时了。在那一刻，他和他充满理想主义的父亲做了最后的诀别：

当你寄希望于另一个美好的世界的时候，我将在你的王座废墟里建立起一个美好的世界。

本作只有一个BOSS，一个从一而终的BOSS，一个和主人公一样从未放弃自己信念的人——路易。你可以想出很多贬义词来形容他：残暴、狡诈、嗜杀成性……但他从始至终、贯彻如一的理念从未改变：创造一个实力至上的世界。他把自己的一切压在了这样一个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未来上，并在故事的最后不惜放弃自己，也要达到这个目标。

路易可能是我玩过的ATLUS作品里塑造最好的反派之一，他有着合理的身世来支撑他的信念、有着与实力相符的努力轨迹（以及虽然耐杀，但在最后的结局里也彻底死去，远离了这个他不能认可的世界）。从一开始，路易就对自己的人生追求有着清晰的认知、并在这认知的指导下持续的推进着自己的行动。同时，在与主角团的对抗中，不盲目自大，对大多数危机情况都留有后手——这可能也是他在与老国王的对抗中能够占据上风的原因：作为一个极端的现实主义者，空有理想而缺乏手段的老国王无法与其抗衡。

某种意义上来说，路易对王国现有的弊病确实进行了一些改革：消除种族歧视与对抗、避免宗教控制政权、强化武力弱化权术；然而，缺乏正确的指导思想的他，将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归咎于力量，这导致了最终众叛亲离的失衡。也许正如阿基态的原理那样：魔法的力量虽然来源于人的不安，但只有将不安化作力量的人，才称得上英雄——用恐惧也许能驾驭一部分人，但要掌控整个世界的轨迹，还要有把恐惧化为力量的引导能力。

本作的主角团、支援者的个人剧情堪称完美，尤其是与P5R中的诸多瑕疵对比。相比传统P系列的10级上限，本作的8级上限本应大大减少故事的文本量；然而，本作的个人剧情却充分利用了这寥寥8次短剧情，将这末世下的斗士、欺诈者、心向光明者塑造的栩栩如生。你能在每个人的剧情中看到他们的成长与变化，如何在主人公“要拯救所有人”的理念下，找到人生新的方向。

在遇到主人公之前，这里的许多人的人生陷入了“停滞”之中。这部作品和许多故事不同，倒置了主人公与支援者们的关系：他将支援者们置于“停滞”的漩涡之中，并让主人公来担任这个重新“解冻”的支持者。失去家人与领土的农村贵族，重新寻得自己最宝贵的财富；因一次“渎职”而悔恨一生的骑士，重新找到值得守护之人；失去目标的天才机械师，重启追寻“不可能”的道路……而这一切，都建立在主人公要“拯救所有人”的信念之上。

个人剧情的另一大优点是绝对的精炼，即使达不到字字珠玑的程度，本作也在浓缩精华故事上做了诸多努力。将个人剧情分置于探险途中和城市之内，虽然一定程度增加了游玩的难度，但也大大丰富了故事的层次感“事件”-“总结”-“事件”-“解决”的框架，能够清晰直观的勾勒出人物的发展历程。除此之外，没有空置轮次、自动提醒FOLLOWER进度，这些机制上的提升，也大大的提高了玩家在推进角色个人剧情过程的体验。

主人公绕了一个大弯子，“曲线登基”，最终重回王国统治者的位置。他从一开始的理想主义，在一步步遍历整个王国的过程中，看到了现实主义的必要性，并把这样的现实主义，带入了自己的治国理政之中。无论是极端理想主义却”无能为力“的老国王，还是极端现实主义却缺乏理想的路易，最终都倒在了这个让理想照进现实的人面前。他知晓世界的大疾苦，所以持有高尚而美好的理想；他又亲眼见证平民的小疾苦，所以脚踏实地坚实前行。

一个理想主义者死了，但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，开始了。